五十年前的今天,周作人的最后一天
今天5月6日,一早起来看到网上有人纪念周作人,五十年前的今天,1967年5月6日,周作人死了。在一篇文章中我看到写周作人的一段话:“无论何时,只要他的手中有书,再有一支笔,他仿佛就能自得其乐,不在乎其他”,不免心有所感。知堂是我大学时代非常喜欢的一位作家,和他的长兄鲁迅先生相比,各有千秋。两兄弟走上各自的人生歧路,时也命也。关于他们的人生、关于他们的文章,是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一个重点,自然轮不到我这个中文系老毕业生来写。凑巧,手上有几本书,写到周作人先生在1967年的境况,尤其是1967年5月6日,即五十年前今日的一些状况,读来可感,倒可以和读者诸君分享。
呼儿买烧酒 留客吃苦茶
1966年8月23日之后,周作人就不再写日记了。他的日子从1898年2月18日开始,1945年被捕后停过三年多,出狱后又开始写,差不多写了七十年。这次停,那就是又失去自由了。周作人写的最后一篇日记是:
晴,廿二度。上午阅《毛泽东论文艺》,下午吉宜为寄耀辰信……
当时周作人还在等待章士钊的信,但第二天(即1966年8月24日)一早,红卫兵就进入八道湾11号他的家,对其全家用皮带、棍子殴打。对周作人,殴打的尺度是“不要打头,留下活口交代问题”,而对他54岁的儿子周丰一,就一点不留情了。周丰一一条腿当即被打坏,昏死过去。几名孙子孙女也跪在一边“陪绑”。
周作人晚年和孙辈的“亲子照”
早在这一年的6月,周作人已经被查出前列腺肿瘤,再经过这么一折腾,83岁的苦雨斋老人真的奄奄一息了。红卫兵为周家规定了生活标准,照顾他的老保姆每月15元,周作人只有10元。粮店还打了招呼:只允许购买粗粮。周作人牙不好,每天就是玉米面糊糊过一点臭豆腐。在中学当教员的儿媳妇张菼芳,有时为他买一点维生素药片或糕点,那也得等监视的红卫兵睡熟以后。在绝望的情况下,周作人写了两封“呈文”,意思是鄙人已年过八旬,再延长寿命,也只是徒然给家人添负担而已。恳请……恩准服安眠药采取“安乐死”。但就是这样的呈文,交上去以后还是泥牛入海渺无消息。
周作人录陆放翁好事近词,我爱他的书法
1967年5月6日,周作人终于迎来他生命中的最后时刻。著名翻译家文洁若的《闲话周作人》中式这样写的:
1967年5月6日早晨,张菼芳照例给公公倒了马桶,他准备了一暖瓶开水,就上班去了。……那天中午,照例只有老保姆和周作人在家吃饭。老保姆在自己屋的房檐下熬好玉米糊糊后,给周作人盛来一碗而已,他吃得干干净净,保姆并未发他有什么异常征候。
这一天下午两点多钟,住在同院后罩房西端那两间屋里的邻居,偶然隔着玻璃窗往里看了看,见老人趴在铺板上一动也不动,姿势很不自然。他感到不妙,便赶紧打电话给张菼芳,把她从学校喊了回来。
张菼芳奔回家后,发现老公公浑身早已冰凉了。看光景,周作人是正要下地来解手时猝然发病的,连鞋都没有来得及穿就溘然长逝了。
周作人在读书
周作人虽然死得蹊跷,但在当时的情境下,家人不可能拿遗体去医院查什么死因,匆匆销了户口,送到八宝山,苦雨斋老人就此化为烟尘。周作人的骨灰匣,家人也没敢拿回来,寄存在了八宝山。三年期满,家人插队的插队,下放的下放,没有人去领,就“按规定处理”了。处理到哪里去了?没有人知道。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代巨匠,就此销声匿迹,连灰都没有留下一蓬。
抗战胜利后周作人受审时的照片,陈丹青这样评论道:“即便在丧尽颜面的时刻,……都还是书生文人的本色……他穿件干净的长衫,瘦得一点点小,可是那样置之度外,斯文通脱”
周作人尸骨无存,连骨灰都不知哪里去了。而他的长兄鲁迅身后却是备极哀荣,至今虹口公园里的鲁迅墓是爱国主义教育的基地,而被日本人的一颗子弹吓到,委身投敌的周作人,就没有那么幸运了。周作人解放后曾经有一段文字写到鲁迅墓,我2015年11月写过一篇虹口系列之身前事与身后名(点击蓝色字可看),引用过这段话,今天不妨在摘抄一下,作为这篇小文的收梢:
“现在人人捧鲁迅,在上海墓上新立造像,我只在照相上看见,是在高高的台上,一人坐椅上,虽是尊崇他,其实也是在挖苦他的一个讽刺画,那是他生前所谓思想界的权威的纸糊之冠是也。恐九泉有知不免要苦笑的吧,要恭维人不过火,即不至于献丑,实在是大不容易事。”
鲁迅、周作人兄弟
我最近还写了
欢迎扫描或长按以下二维码关注“老周望野眼”